說完這些，小蘭又謹慎的左右看了眼，將另一個東西塞給小姑娘，“平日無事，找一下這張畫像上的人，裏面有些錢財。”小蘭同情的看她一眼，說，“去找個地方住，買點暖和的衣服穿，還有你懷裏這個孩子……”

那是一個男孩兒，四五歲的樣子。

小蘭胖胖的小臉有些擔憂，不忍道：“等二姨太好過些了，就把你們要進府裏。”

少女點了點頭，有些渴望的看向蔣府。

小蘭再次看了看周圍，匆匆穿過巷子，從後門回到府中。

少女把那名“四五歲”的孩子放入被褥中，將耳朵湊近那孩子，只見孩子幹裂的嘴唇動了幾下，似是交代什麽事情，少女慎重點了點頭，隨後飛快的離開了原地。

新城溫府的別墅外，門可羅雀，拜年的人川流不息，溫老爺子一如既往的一邊抽著雪茄，一邊將前來拜年的眾人引入屋內。

唐婉如略施粉黛，對身後拎著貴重物品的丫鬟們交代道：“禮物都準備好了吧？”

“回夫人的話，都準備好了。”

歡聲笑語連著鞭炮聲淹沒了人聲。

“碧蓮，我們走了。”唐婉如不得不提高嗓音沖著二樓喊了一聲。

“等一下，哥哥還沒下來呢！”溫碧蓮站在大廳的樓梯口，一邊打理頭發一邊回了一句，“我等哥哥一起去。”

“阿俊，去把你主子叫下來，這麽多人等他一個人！”唐婉如指著守在二樓門口處的阿俊喊了聲。

二樓溫錦懿的臥室裏，留聲機的音樂似是一首寂寞的夜曲流淌在書房內，他不慌不忙的打著領結，聽聞樓下催促的聲音，他更加放慢了速度，轉身坐在書桌後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，翻了翻晨報。

忽然，一側的窗扇被人猛地推開，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外面翻了出來，敏捷的閃身躲入衣櫃後。

溫錦懿猛地一震，隨後若無其事的翻看報紙。

少女躲在衣櫃的衣簾後，明亮的雙眸爍爍落在溫錦懿的身上，覺察到溫錦懿沒有進一步危險的動作，少女敏捷翻身，跳上了溫錦懿書桌上面，雷厲風行的遏制住了他的手腕，虎視眈眈的鎖住他清涼的目光。

“哪邊的？”溫錦懿唇角揚起好看的弧度，波瀾不驚的目光落在少女臟兮兮的臉上，寒芒暗斂，微笑道：“想幹什麽？”

確認周圍是安全的，少女將一包銀票放在桌子上，向東邊的方向指了指，一手挑開錢包，將裏面的一張紙條放在桌子上。

溫錦懿淡淡看了眼，紙條上寫著七個字：你的報酬，有勞了。

字跡清秀，筆鋒利落，亦如她的人。

溫錦懿眸光微沈，隨後笑道：“我知道了，你可以放開我了。”

少女這才緩緩放開溫錦懿的手腕，目光緊緊的盯著他的臉，似是在等他後面交代的話。

然而溫錦懿只是站起身，拿起白色的手帕擦著手腕，並沒有要說話的意思。

見他沒有要說的，少女緩緩往窗口退去。

“哥！你還沒準備好嗎？”溫碧蓮一把推開溫錦懿房門。

幾乎在一瞬間，少女從窗口飛身而出。

溫錦懿擡眼，盯了溫碧蓮一眼。

“我……”溫碧蓮大咧咧的走進來，還要說什麽，被溫錦懿冰冷的眼神嚇了一大跳，不就是沒敲門嘛，大哥至於這樣看她嘛，不過剛剛好像有什麽東西飛出去了，她心下嘀咕，下意識後退了一步，“哥……”

溫錦懿冰冷的眸光轉瞬溫柔似水，微微一笑，“走吧。”他不露痕跡的將報紙蓋在包裹上，拿起椅子上的西服外套，目光淡淡掃過窗外，往外面走去。

溫碧蓮咽了口唾沫，有些惴惴不安的跟上溫錦懿說道：“哥……你是不是……生氣了？”

溫錦懿笑問道：“生氣什麽？”

“我……”溫碧蓮有些心虛，見溫錦懿狀若無意，她悻悻道：“沒什麽。”

樓下的唐婉如等的不耐煩了，看見溫錦懿走下來，不屑的掃了一眼，“去拜個年還跟請大神一樣。”

“讓您久等了。”溫錦懿微微一笑。

溫碧蓮小步上前，挽住溫錦懿的胳膊，撒嬌道：“哥，拜完年陪我去星湖灣溜冰吧，聽說寒洲哥哥也經常去呢。”

“嗯。”

蔣府門口停雲穿的喜慶，站在飛揚的大雪之中迎接各路拜年的賓客，趙子龍為她撐著傘柄，本來這事應該小蘭來做，奈何停雲今日沒有帶丫頭，趙子龍只得硬著頭皮關照停雲。

嚴冬苦寒，冷氣無孔不入的鉆入她的衣袖中，凍的微微發抖，且不說這零下二十多度的低寒，只單單看她昨個兒高燒，這會子身體定是吃不消的。

停雲估摸著不出意外的話，小蘭這會子應該回到府中了，果不其然，不一會兒便見小蘭從府中走了出來，接過趙子龍手中的傘柄，沖停雲點了點頭。

停雲心中松了一口氣，到底是有人替她去尋找長恩了，只要還有希望就是好的。依她對長恩的了解，應該不會出什麽事情吧。

這樣想著，大風刮來，將街面上散落的告示吹得嘩嘩作響，那些告示上畫著粗糙的人物輪廓，眉眼與停雲有幾分相似，只是那鼻梁以下的部位，則是堅硬的男人面龐，有人站在告示前指指點點，聲稱匪爺。

停雲垂下眼簾，再怎麽查也查不到她的頭上，她的面龐被這寒冬凍的微微的紅，昨夜的高燒剛退，又逢著冰雪裏站著，身子乍暖還寒。

小蘭將拿來的手套和圍脖戴著停雲身上，將紫金雕花小暖爐放入她的懷中說，“二姨太都不曉得愛護自己，這麽冷的天兒，這樣站著會站出問題的，咱們怎能隨了那些人的願呢？”

停雲心中一暖，微微笑，正要說什麽，目光瞟見街口拐角處，身子一震，隨後收斂了笑容，只掛了一絲淺笑。

只見唐婉如帶著溫錦懿和溫碧蓮緩步走了過來，身後跟著三四個拎著禮品的家仆，笑道：“我當是誰呢，美的跟幅畫似得，原來是二姨太出來親迎，這天寒地凍的，寒洲也真是舍得，不怕凍壞咯。”

唐婉如一身時髦的降色衛衣，下配黑色的絲襪褲，端莊又不失新潮，她掩嘴輕輕笑起。

停雲聽出她話裏不明意味的挑撥，微微笑道：“初春迎新，本就是雲兒應該做的，倒是唐姨越來越年輕漂亮了，衣品之高，讓雲兒自愧不如。”

唐婉如一聽她這話，高興的合不攏嘴，現在是她當家，百合店裏的衣服她可隨意挑選，以前讓溫錦懿那個臭小子打理生意的時候，去店裏拿件衣服這小子就跟包黑公辦案一樣，照本宣科的登記，等到月末拿給老爺子看，每回老爺子看見她賬上的花銷，就是一頓批評。

唐婉如心裏舒暢，走過去親熱的捏了捏停雲的臉，“二姨太這小嘴兒真是越來越甜了，只可惜不是我的兒媳，要是我的兒媳呀，我可不知道怎麽疼你好呢，改天去亨通百貨轉轉，想要拿件挑哪件。”

停雲心下一驚，沒料到唐婉如竟會說如此露骨的話，她低下頭去，輕聲道：“多謝唐姨美意，寒洲每月都會給雲兒送來許多供需用品，是雲兒不會安排。”

唐婉如看她這幅規規矩矩小心翼翼的樣子，心知自己說錯了話，覆有笑起，帶著大隊人馬進府上去了。

自始至終，溫錦懿沒有看過停雲一眼，停雲亦沒有向他投去目光，倒是溫碧蓮路過停雲身旁時憤憤的盯了她一眼。

停雲略覺得莫名奇妙。

溫家前腳踏入蔣府，揚家和蕭家緊跟而來，楊天和蕭澈一口一個嫂子好不客氣的寒暄了一陣子。

習慣了他們曾經趾高氣昂紈絝子弟的樣子，忽然這樣客氣，停雲倒是有些不習慣，轉念一想，寒洲這些日子對溫家所做的一系列事情，足以震懾其他財閥大家，讓他們看清了一個事實，縱然關系再好，如果一不小心得罪了蔣寒洲，整個家族都不會有好果子吃！

停雲將他們打發走了以後，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，攏了攏懷裏的暖爐問道：“張嬤嬤還跪著麽？”

小蘭從楞神中醒悟過來，回覆道：“張嬤嬤……張嬤嬤昨晚上凍暈過去了，方管家命人把她擡回了嬤嬤房裏，今兒個一大早就又被擡出去跪在外面。”

“她犯了什麽錯？”停雲輕輕問道。

小蘭說，“聽說是謀害老夫人……惹怒了少爺。”

張嬤嬤對老夫人一片衷心，怎會謀害老夫人自毀前程，恐怕這裏面有人動手腳吧……

停雲想了想，“你去告訴方管家，如果讓張嬤嬤繼續跪下去，恐怕會鬧出人命，讓他去請示夫人，讓張嬤嬤起來吧。”

“張嬤嬤心腸歹毒，壞事做盡，二姨太，為何要救她。”小蘭不情願的恨聲道。

“如果張嬤嬤凍死了，蘭兒，你覺得這是誰的罪過？”停雲輕輕問道。

小蘭微微一怔，默然不語。

“如果凍不死，她一旦東山再起，你覺得她會將這一切歸咎在誰的身上？”停雲又問道。

小蘭垂下頭去，無論死不死，現在都是二姨太當家，雖有方管家幫襯著，但歸根結底，都會怪罪在二姨太身上。

“二姨太……”

“我這是在自救啊。”停雲輕輕嘆了一聲，自救都來不及，哪有機會去整治那些人呢。

“二姨太考慮周全，是蘭兒淺薄了，蘭兒這就去辦。”

快過晌午的時候，方管家才從府中走出來，請停雲回府過晌午。

停雲只覺得全身滾燙，頭重腳輕，卻又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差錯，昨晚上已然任性了，今兒個如果再不出席，恐怕又要被人刁難了。

她硬撐著來到迎客廳，面上端的笑容，溫婉的坐在蔣夫人和姑奶奶身邊，姑奶奶作為老太君，身邊應該坐著蔣寒洲才對，奈何蔣寒洲卻不見人影，只有蔣歐陽坐在姑奶奶身邊，另一側是溫錦懿等一列小生。而蔣夫人一側則是唐婉如、楊母、蕭母眾人。

停雲頭痛欲裂，一邊聽著他們寒暄擠兌，一邊輕輕笑著，頭腦中像是漿糊似得一片空白，她覺得有些暈，一手撐著額頭，輕輕靠在桌邊，面上泛起高燒的潮紅，沁出一層細細的汗。

“雲兒這是怎麽了？昨晚上沒睡好嗎？”蔣夫人有些不悅的問道。

停雲徒然精神，逞強笑道：“雲兒很好，讓母親擔心了。”

“哈哈，莫不是昨夜裏跟寒兒顛龍倒鳳折騰累了，今天才沒得精神？”楊母心直口快慣了，脫口而出的黃段子，讓在場的人楞了兩秒鐘後紛紛尷尬的笑了起來。

“哼，沒規沒矩的，我這孫媳婦沒教成，讓你們看笑話了。”姑奶奶冷嘲熱諷一番，隨後將蔣歐陽往前推了推，“今兒個寒兒不在，就讓歐陽代為招待客人吧。”

眾人詫異的看向蔣歐陽，這倒是個半生不熟的面孔，只在蔣府見過幾面，有的甚至頭一次見，怎地有資格坐上桌招待客人呢？也姓蔣，難道有什麽玄機？

蔣夫人瞬間拉下了臉，忍了又忍，才笑著解釋道：“歐陽是寒兒二叔的孩子，早些年老爺子跟二弟打仗走散了，唯有歐陽這孩子跟在身邊，也就順便帶了回來，一直在姑母身邊養著。”

眾人客客氣氣的笑著。

停雲昏昏欲睡，卻硬撐著頭皮讓自己看起來精神正常，隱約間，她察覺到一道略帶關切的目光投了過來，停雲迎目看去，卻又無所蹤跡。

聽聞那名歹人竟是寒洲的堂兄弟，被姑奶奶一手帶大，停雲多看了蔣歐陽一眼，難怪他能夠出入蔣府，又不得大家重視，恐怕就是因為蔣夫人的緣故吧，蔣歐陽的存在，從某種意義上講，對蔣夫人是一種威脅。

很顯然，停雲的目光讓蔣歐陽如坐針氈，他本就不擅長這等場合，此刻被推至人前，臉上青一塊紫一塊，恨不得把他這位多管閑事的姑奶奶痛罵一頓！

停雲不知是怎麽吃完午膳的，只知道起席以後，她本要借故去歇息，卻被唐婉如拉住非讓她陪著一眾長輩去賞梅。

好在溫碧蓮因爭風吃醋，只因了她母親一句話，便將停雲當成了假想敵，為了證明哥哥是屬於她一個人的，她提議要帶著停雲一塊去後山的星湖灣滑雪，最後拗不過溫碧蓮的軟磨硬泡，唐婉如只得松了停雲的手，蔣夫人也不得不松口讓停雲陪著去。

而姑奶奶被禁足了大半輩子，好不容易找著機會，大鬧了一出子，大家將目光重新聚集在她身上，蔣夫人只好對她傾盡孝道不讓旁人說閑話，趁著這個機會，她必須為她的歐陽謀條明路，首先，要讓他與那些上流社會的少爺們打成一片。

“歐陽，你也陪著她們去吧，我擔心二姨太不懂規矩，別丟了咱府的面兒。”姑奶奶說道。

歐陽原本不想去看人臉色，在姑奶奶的厲聲催促下，他只得硬著頭皮跟了上去。

“二姨太……”小蘭關切的喚了聲。

“沒事。”停雲微微一笑，隨著溫碧蓮、溫錦懿、楊天和蕭澈，還有蔣歐陽幾個老朋友一起往後山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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